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_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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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一个月后,梁坤来英国谈事情,到达的第一晚约了时舒和梁径吃饭。

  时舒很早就知道这件事,虽然免不了紧张,又神经兮兮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尽管梁径告诉他,他爸根本不会来家里,这就跟他妈每次必来家里一样,都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个时候,他跟在时舒后面一起检查沙发缝。好一会,见时舒不说话,他就转头去瞧时舒微微严肃的侧脸,只是注意力很快就被他雪白细腻的耳朵吸引去了。嘴巴还没碰上,他老婆忽地蹲下,脑袋一歪,又探去检查沙发下面了。梁径伸出手掌捂住时舒两边耳朵,把人脑袋摆回自己面前,笑着说:“放心。外面不会有套的。每次不都进房间戴?”时舒面无表情,不说话。为了检查得仔细,他怀里搂着两三个抱枕,搂不过来,索性蹲下把抱枕堵在沙发和身体之间。这会他被捧着脸仰着头,嘴唇微微嘟起,就是表情实在不妙。梁径越看越想亲,更舍不得松手,他两边手指来回捏时舒耳朵,贴近叫他:“宝宝。”

  时舒觉得这人有时候特别昏头,跟喝多了似的。他嘴唇微动,嗓音冷冷道:“不许亲。”

  梁径梗住,艰难松手后小声:“知道了老婆。”

  时舒白眼:“再不好好说话老婆打死你。”话音刚落,他就被梁径仰面摁沙发上亲得头晕眼花。

  梁径实习下班的时间并不准点,有时候事情多,会加班到很晚。

  以防万一,梁坤到的那天,时舒先去机场接梁坤,然后直接去餐厅一边休息一边等梁径。

  机场接到梁坤的时候,时舒心情十分不错,笑着叫了好几遍“梁叔”。毕竟在这个千里迢迢的异乡,看到个熟面孔都要仔细回味几秒。

  相比梁老爷子的不怒自威,梁坤在小辈面前架子不是那么足。但是和闻康比较起来,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职位使然,闻康说话做事往往一脸板正、一副架势,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亲近感。梁坤好些。和小辈见面,他会先和他们开开玩笑。比如遇到方安虞就总是会问现在是不是把围棋当爱好——每次都问,问完失忆,然后又说,就算不当爱好,偶尔也可以和叔下一盘的嘛。而方安虞即使心里万般不情愿,嘴上也会含糊答应,然后下秒跑得没影。遇到闻京更简单,梁坤会说,你爸最近忙,估计会上火,你小心点。闻京一脸动容,就差上去握着梁坤的手叫干爸。遇到原曦,梁坤则会用一种感慨又喜爱的语气说,闺女好哇,还是闺女好就这么念个三四五六遍,直到原曦尴尴尬尬地一路走远。面对时舒的时候,梁坤就会逗他和时其峰的关系——“最近去看你爸了吗?”“你爸最近怎么样?”“你爸最近来看你了吗?”

  诸如此类,翻来覆去。

  眼下,车门还没关上,时舒刚低头拉安全带,就听耳边传来梁坤的声音:“时舒,最近和你爸联系了吗?”

  时舒心里默默吐槽,又来嘴上却说:“嗯。二月份去看了一次。”

  梁坤见他不再和小时候一样提起他爹就气赳赳的,笑着夸奖:“小舒长大了。不和你爸吵了。”

  时舒也笑。

  到了四月份,海岛上的气候并没有转暖,雨夹雪的天气却愈加频繁。雨刷器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动,滴滴答答的雨水痕迹被拖拽地老老长。

  过了三个街口,明媚日光忽然从巍峨雄伟的大理石建筑上落下来,抬头瞧得都有几分刺眼。

  潮湿又干燥,明媚又阴沉,在这里,很多矛盾的感知和情绪都展现得如此自然。

  刚到英国的那个月,也是这样的气候。那个时候,时其峰来看了他一次。他说在这里有生意。听上去不是假话,毕竟作为跨国公司老总,生意遍布世界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时舒却不大相信。他那会刚和梁径合力将一个床垫搬去楼上公寓。配送商不靠谱,找借口催他们签收完转身就跑了。初来乍到,两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又是异国他乡,一下都有点懵逼。幸亏时其峰来得及时——时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他和梁径租住的公寓楼下的——时其峰身上是有点霸总元素的。

  隔着一条街,时其峰叫他:“小宝。”

  时舒正听梁径和商家沟通,扭过头的时候,就见老了不知道几岁、瘦了不知道几斤的时其峰笑呵呵地撑着伞,一身颇具英伦范的黑色单排扣深烟灰色大衣。

  说实话,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时其峰鬓角星星点点的白,整个人精神没有印象里那么好,有些虚弱的样子。

  时舒慢慢走过去,视线越清晰,心底越不是滋味。

  他想起去年热搜上的事,还有狗仔拍到的舒茗在澳洲机场的照片,直到这个时候,他作为两个离异人士的儿子,好像才大约明白了什么。

  人到跟前语气依旧不好,他们之间好像只要开口就会剑拔弩张。

  时舒冷着脸:“干嘛。”

  时其峰抬眼瞧了瞧正望着他们父子俩的梁径:“怎么了这是?”

  时舒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其峰一问,他就芝麻谷子、犄角旮旯的全倒了出来——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正式进入话题之前,他会和时其峰来回battle个几回,直到双方筋疲力尽。

  但是这个时候,也许是意识到时其峰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就没有和他再较劲。

  了解到情况后,时其峰打了个电话。很快,在附近等他的助理就过来处理这件事了。

  时其峰说请他俩吃个饭。梁径却让他们父子俩去吃。他在这里看着,以防万一再有什么情况,他可以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时其峰了然,笑了下,带着时舒走了。拐过路口的时候,他对时舒说:“你待在梁径身边我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这小子从小就稳重。不错至少我不用担心你在这里丢了或者吃不上饭什么的”

  他一个人念念叨叨半路,时舒没理他。他有点生气,但又有点气不起来。这会听着时其峰的话,憋着劲不吭声、不理他。

  “怎么出了这种事。你们应该等他搬上去再签单子看来梁径还是不靠谱——啧毕竟年轻啊——”

  见他说梁径,时舒炸了:“他不靠谱?你靠谱?!你就会撒谎!骗人!你还说别人?!”

  越说越气。想起之前那通通知自己要去留学的电话,电话里时其峰还在骗他,说什么舒茗去澳洲为的是公司的事——可拉倒吧!他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公司的事!公司成精了?!

  他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气得浑身发抖。

  时其峰好像自知有亏,也不说话了,老脸一耷拉,瞅着自己儿子不敢再说梁径的不是。

  这会忽然又飘起雨丝。

  时舒没带伞,时其峰就给他撑着,小心翼翼地说:“小宝饿了吧?累了一上午”

  时舒气得跟小牛犊似的,双眼发红,瞪着时其峰,恨不得瞪出一个洞出来。

  他是真的不想去和时其峰吃饭了。他怕自己把盘子扔时其峰脸上。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苍老又瘦弱的老头,他也是一句话说不出。

  后面又走了几步,时舒觉得自己憋气憋得脑仁都疼了。

  到了餐厅,时其峰熟练叫来服务员。看样子是常客了。服务员一句话没有,就带他们去了最顶级的包间,宽阔、敞亮,傍晚临窗能看到最瑰丽的日落。餐具还是独一份的。因为时舒看到自己名字的缩写出现在汤勺柄上。他白了白眼,不是很能理解时其峰的父爱。

  “这里有个菜,很好吃,叫‘小牛犊’,是不是很像你?”时其峰乐呵呵。

  时舒捏着勺子,抬头狠狠瞪他一眼,不说话。

  时其峰接收到信号,咳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转头吩咐上菜,他宝贝儿子要饿死了。

  谁知刚吃了一口,时舒就吐了出来。他完全是情绪上头气成这样的。格外丰盛的食材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时其峰吓死了。他赶紧绕道餐桌另一边,一边摸着时舒背,一边叫救护车,一边开始想是不是有人要害自己——当然不会这么戏剧,时其峰生意场上人缘还是不错的。他只是着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乱七八糟就冒出了前妻舒茗的电视剧觉得还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时舒是他唯一的儿子,毒死时舒,他这条老命——

  “我不要!”时舒一把推开时其峰,捂着嘴巴说:“不要救护车”

  “时舒。”时其峰表情严肃:“不开玩笑。爸爸带你去检查检查。你从小就胃不好”

  时舒干脆趴在座位上:“我不要。”

  他是胃不好,但这几年其实被梁径养得很好,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一些刺激性的还是会少吃。

  时其峰冷脸:“听话!”

  时舒扭头,火冒三丈:“你管我?!”

  时其峰眉头一扬,简直莫名其妙:“我是你老子!兔崽子!”

  “你才不是!你是骗子!撒谎精!”时舒一下坐直了大声嚎叫。

  ——剧情又回到了熟悉的开场。

  最后,依然是梁径赶来救场。

  时其峰一直难以理解,梁径在他们时家父子之间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从小到大——从小到大,梁径的每次出现,合理、又不是那么合理。

  医院里,时舒靠梁径怀里一眨不眨地瞪着隔了几步坐小马扎上皱眉瞧他俩的时其峰。

  梁径摸了摸时舒冷汗涔涔的额头,好气又好笑。当他接到时舒电话说自己被强制送去医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又打起来了——这不能怪他,在他这个“外人”眼里,时舒和时其峰见面要是不打不吵,太阳是会从西边出来的。

  “还想吐吗?”梁径轻声。

  时舒摇摇头:“不想吐了。”

  “要不要睡一会?”梁径憋笑着问。

  时舒不说话,过了会说:“气死我了!”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之前帮忙解决问题的助理拿着一盒药进来,时舒以为是给自己的,赶紧抬头去看梁径:“我不吃药啊”

  梁径看了眼:“你爸的。”

  时其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和药片,不作声,挨个吃了。

  时舒越看越气,最后简直气到想哭,他转过头,埋进梁径怀里,气到抽泣。

  梁径这会也有点火气了,他觉得时其峰这个人真不算是一个好父亲。时其峰从没把时舒放在平等的位置去正视时舒的情感需求,很多时候,时其峰就是在养“兔崽子”一样养时舒。一旦他和舒茗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不会想到去和时舒沟通、去和时舒认真、合理地解释,他想的永远是“保护”时舒——自以为是的“保护”——不告诉时舒、欺骗时舒,或者等等、等情况好点再半遮半掩地告诉他——这种保护,其实是毒药。一种慢性毒药。

  梁径直截了当:“叔叔,您是不是生病了?”

  其实这句话,时舒见到时其峰的第一眼就想问了。但是这类“饱含关心”的话,在他们父子的谈话中从来就没“正常”地出现过。

  时其峰叹气:“没事已经控制住了。”

  时舒闷在梁径怀里,咬牙切齿:“会死吗?”

  梁径低头看时舒,发现他浑身颤抖。

  时其峰没好气:“暂时死不了。”他莫名都有点觉得自己儿子还没梁径这个外人来得亲切?时其峰默默叹气。

  “梁径”时舒哽咽的声音从梁径怀里传出来。

  梁径一听声音就知道,时舒难受死了。

  “怎么了?”他低头,其实这个动作顺带的是亲吻时舒头顶,但时其峰在场,他控制住了,他拍了拍时舒肩。

  “呜呜呜我想回家呜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时其峰走过来问,忧心忡忡的。他这个儿子,从小身体就废,废就算了,还皮,皮就算了,还格外招人喜欢——这不尽折磨别人吗。

  “不要你管!”时舒抬起头,兔子一样的眼睛,一张脸哭得通红,额头冒汗,都哭出一身汗来了。

  “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我也骗你!以后我死了——”

  “时舒!”梁径和时其峰同时喝止。

  时其峰正准备说什么,就见梁径一脸凶狠地瞪自己儿子,语气十分不好:“再瞎说话?”

  他愣了下,以为时舒铁定发飙,谁知当他转过头,就见自己儿子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只是眼泪掉得更凶。

  这幅样子,不招人疼简直就是假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浸得湿透透,眼睫全糊在一起,鼻尖、脸颊和下巴,全红了,整个人汗涔涔的,又是唰唰两行不间断的眼泪,实在可怜。

  “没想骗你。可告诉你能做什么?你要高考,后面又要出国,我想着先治疗治疗,有起色了再说。现在这不好好的?别担心,你老子我命长着呢。”时其峰在一旁坐下,听他的语气,好像考虑得还挺周到的。

  时舒听他说完,没说话。自己擦了擦眼泪,在梁径伸手过来要替他擦的时候,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梁径面无表情,一副你再这样,回去看着办。

  时舒:“”

  顿了顿,他若无其事转过脸,去看着气死人的时其峰。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自己的父亲沟通这么难——难到每次都要歇斯底里。

  慢慢地,时舒冷静下来,想着算了吧,要不就好好和时其峰说话,好好问问他,但开口还是:“那你万一中途死了,我怎么办?”

  “你会有好多好多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我已经写好遗嘱了,都是你的。”时其峰似乎也习惯了,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时舒头发,发现他头发根都潮了,看来哭得上了力气——嘿,时其峰好笑,心想,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哭起来就死命哭,哭到人心软、心碎不罢休。他这么想着,心底居然还有点自豪,好像时舒的哭法也是最值得骄傲的。

  时舒:“哦。”

  在梁径的调和下,父子俩终于在傍晚时分又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日落确实瑰丽。金碧辉煌。

  父子俩头也不抬地交流了病情。时舒知道具体情况后,后半程吃饭就没再说话。他看着华灯初上、灯火璀璨的都市,听着耳边梁径和时其峰的交谈,心情终于慢慢平静。

  眼下,同样的餐厅,时舒和梁坤坐着等梁径下班。他转头看着暮色四合的天际,想了想,给时其峰发去信息。

  “梁径爸爸来了。”

  他以为时其峰会托他给梁坤带句问候什么的。

  过了好几分钟,时其峰回:“等着。过几天爸爸也去看你。咱不输。”

  时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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