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心_芳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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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真心

  顾照之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空气中似乎萦绕着浓浓的药味,他忍着不适,强打起精神喊了一声:“长风……”

  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可怕。

  “长风去熬药了。”

  一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忽然如从梦中照入了现实,顾照之蓦然一愣,旋即整个人都清醒了,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转过头,果然见谢晚芳正端着个杯子朝自己走来。

  “先喝点水吧。”她走到床前站定,然后俯身扶着他小心地坐了起来。

  顾照之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任她将自己扶靠在床头半坐,然后伸手拉住她正要收回的手,问道:“你可还好?”

  谢晚芳顿了一下,摇头:“我无事。”又将另一只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说道,“喝吧,你一定渴了。”

  “好。”他好不容易才得来这能与她温馨相处的片刻时光,自然是什么都要依她的。

  一杯水下喉,胸腔里的燥热干痛也仿佛瞬间缓解了许多,顾照之不由舒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在大都督府。”许是为减少他说话的负担,不等他开口问,谢晚芳就已径自说道,“你受了伤,需要尽快医治。其他人我已让宋继泽和长露按原路带回雍州了。”

  也就是说他们此刻是在蒲定庸的地方?

  “那薛明远他们已见到你了?”顾照之立刻问道。

  他受了伤,薛府那边得到消息定然是要过来探望的。

  “嗯。”她回得并无甚情绪,“薛都督是有些惊讶,不过我已习惯了。”

  她还是丝毫不肯松口。

  顾照之眸中滑过一抹涩然,说道:“薛明远……”他斟酌地道,“这两年日子也并不大好过。”

  谢晚芳其实也看出来了。昨日她在蒲定庸这里见到薛明远的时候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苍老了许多,而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再如当年,一看便是心中长期承受压力的。

  长风告诉她,蒲定庸来了肃州之后,明里暗里地找了各种由头消耗薛家的势力,不管做什么总是要让薛明远先去打头,时不时还要挖个坑,像薛明远这样性情忠直的人只会觉得疲于招架。

  听闻,薛宁被流放之后他半点也不曾过问。

  谢晚芳对他谈不上恨,但薛、谢两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恰好此时长风端了熬好的药进门,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顾照之忙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等长风给你换好药我再过来。”谢晚芳既没有多解释也没有等他同意,简单说完就转身走了。

  长风看着自家世子爷恋恋不舍欲言又止的目光追着她出了门,便安慰道:“方长史既然留在肃州照顾您,肯定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走的,您还是先安心养好伤才是要紧。”

  顾照之仰头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打算喝药的意思。

  “世子爷,来日方长。”长风道,“我看方长史还是很关心您的,当时您受了毒伤,是她及时为您放血包扎,连这外用的伤药也是她亲自给配的,您昏迷的这两天也是她与我轮流照顾着,并不假手于大都督府的人。”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证明谢晚芳很关心顾照之,好让后者莫因为一时挫折消沉,谁知顾照之听了,却只是苦笑地说了一句:“你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她因我而无措慌乱的时候。”

  一步步条理清楚,连她照顾他都和长风是轮流做的,哪里有一星半点为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她在乎什么人的时候,哪里是会藏得住的?

  哪怕长风说她当场将那凶徒千刀万剐,听着也比这没有特别之处的过程好些。

  长风也不是傻子,听他这么说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但沉吟一番后还是说道:“世子爷也知道方长史的性子,她当初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如今……如今虽然世子爷为她挡了一刀,可我看或许在方长史眼中也不过是扯了个平手而已,世子爷若想得到她的心,还是要从她心中的症结下手才是。”

  长风的话说得含蓄,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抛开谢家当年受的委屈不说——毕竟凭顾家父子的性格将来绝对是要尽力补偿回去的,可谢晚芳那时与他真正离心决裂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他们中间有个冯婉妍!

  更何况后来她还差点死在安国公府,顾照之今日救她一次,怎么算也不够让她感动到以身相许的。

  顾照之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的,爱恨分明,算得极清楚,从不肯委屈自己半分。说不定在她心里,自己这奋不顾身还真的就顶多不过还了她死里逃生的那一命罢了,否则怎么会从自己醒来到现在都未曾听到她说一个“谢”字?更遑论要从她眼里看到什么疼惜和纠结之色了。

  看来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感情当回事,因为他们中间真正的症结一直就没有解开过!

  “你让她回来,你……咳咳!让她回来我有话说!咳……”顾照之激动之下牵动伤处,突然猛咳不止,一张脸都涨红了。

  长风吓了一跳,忙劝道:“世子爷莫急,方长史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您才刚醒身子还虚着,总要先养好精神才能将心里话好生讲给她听。”

  顾照之却不肯依,非要他去把谢晚芳叫回来,长风无奈,只得放了药半步不敢耽误地赶紧跑了出去。

  那头谢晚芳正打算去蒲定庸那里探探情况,见长风突然急急跑来说顾照之找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又跟着返了回去。

  “世子爷,方长史来了!”长风一进门就赶紧喊了声。

  谢晚芳前脚刚跨进门,就听到房门在身后给关上了,她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是长风在外面关上了门,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疑惑表达一二,就听见顾照之在床上咳了两声,唤她:“芳儿,你过来——”

  她微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有与他这个病号计较,只是说了句:“子都督或是叫错人了。”她走过去看了看他,“可是身体不舒服?”

  顾照之这回却没有依她的意思,固执地唤道:“芳儿,我有话跟你说,你坐下。”

  她就在床前的杌凳上坐了下来:“子都督请说。”

  “我受了伤,没什么力气。”他深深凝着她,轻扯了扯唇角,说道,“你坐近些,好不好?”

  谢晚芳听他确实声音有些轻飘,想了想,还是将就了他,起身换到了床边坐下,只是为了保持距离她只沾了些床沿,难免觉得不大舒服。

  “子都督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她道。

  顾照之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才沉下心绪从千言万语中找到了起头的地方,望着她说道:“你受苦了。”

  谢晚芳瞧着他这虚弱的模样,心说这人莫不是在说反话?因拿不准他打算干什么,她便并没急着接话。

  而他也像是并没打算等她回应自己,话起头后,就已陷入了某种情绪中,兀自缓缓续了下去。

  “你嫁给我的那些年,”他道,“辛苦你了。”

  她一愣,当即正色道:“看来子都督是真的需要休息,又将我认错成先夫人了,我还是去叫长风吧。”

  果然,无论再如何心照不宣也好,她始终是不肯明面上承认和松口半句的。

  她对那段婚姻到底是有多不堪回首,才会这样防着他?!

  还好他早有准备,用了全身力气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道:“那你就当我认错人了,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就当我求你。”

  谢晚芳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示弱的语气,一时也不禁怔住,还不待她考虑,他已抓住机会往下说去。

  “我……”虽然时隔多年,可再提起埋在心里的这件事,顾照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或者,他更怕的是从她眼中看到鄙夷,但事到如今,他却只想把自己的心真真正正地剖给她看,好让她知道,他是真地知道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我当年是真地很抗拒我与她的这份御赐姻缘。”他说,“但冯婉妍却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谢晚芳神色微动,抬眸朝他看来。

  “你曾说我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你说得对,也不对。”顾照之淡淡笑了一笑,“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安国公府将来的支柱,所以阿父对我的要求我都是做到十成十的好,锦衣玉食我自是不缺,他人的敬畏恭维我也受得不少,可是又怎样呢?我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能决定。所以我一直很想尽快成长到足以拥有能和阿父谈判的话语权,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来,我就遇见了她——哦,我说的是芳儿。”

  谢晚芳没搭话。

  “我初见她时其实是很喜欢她不受拘束的性子的,她眼中有我没有的东西,像清晨第一缕阳光。”他说到这儿,默然须臾,才又缓缓说道,“但阿父突然对我说要我娶她,既不问我愿不愿意,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后来我听见他对徐翁说……芳儿长得很像她母亲,连性子都有几分相似。”

  什么?!谢晚芳心中大震。

  “我承认,我那时觉得心中十分屈辱,想着这算什么?他自己不能如愿的东西,便要逼着我去圆满,那我又算什么呢?他不过是欺我无能罢了。”他有时候回忆起来依然很埋怨自己父亲当初的一意孤行,如果不是那么快,那么早,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但他又想,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以他当时的心境也还是就与她错过了,两人之间根本就不会有这样深的纠缠。

  “至于冯婉妍,”他说,“你应当知道她当时京都双姝的名号,还有她那时不易亲近的清高,都是我觉得她适合做世子夫人的理由,至少,她是我自己选的——我为了证明自己能做成,所以也想了各种办法一定要做成。”

  “我自以为是地拒绝,又自以为是地妥协,”他忍不住又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哑声道,“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错过的是什么。”

  “芳儿,”他说,“我是真得很笨,有些事明白得太晚,后悔也来不及了。往事不可追,但往后我绝不让你再受委屈,这安国公世子有什么稀罕?我可以为你重新挣一份诰命。你便是不肯原谅我,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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