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关心_掌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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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关心

  虞瑶从宣执殿出来便意识到自己太冲动。

  可不提及姑母,以他想要偏袒霍雪桐的那份心思,她许是什么也做不了。

  未曾想他会针锋相对提及虞敏。

  乃至为偏袒霍雪桐,竟搬出妹妹来威胁她……

  只是要查,究竟会查出来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现下根本说不清楚。

  凡事要讲究证据。

  或许那小宫女与旁的宫人有私怨,遭对方报复,方才有此劫难。

  未必与霍雪桐有关系。

  他却急不可耐,不留商量余地。

  莫不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霍雪桐往日常有苛待宫人之举?

  虞瑶匆匆步出廊下,思及此,脚下步子一顿,紧抿着唇,回头朝着宣执殿的正殿望去一眼。

  在原地迟疑过几息时间,终是没有回去。

  说出口的话便如覆水难收。

  单单她要查这件事,或已触他逆鳞,回去对着他低声下气也不会有用处。

  归根结底,他们之间一段孽缘。

  偏谁都挣脱不得。

  守在殿外的常禄见虞瑶面色发白出来,觉出气氛不妙。

  果然虞瑶离开宣执殿未及片刻,殿内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动静。

  常禄忙疾步入得殿内。

  于是见地上墨汁飞溅,书册子与碎瓷片纠缠在一起,处处狼藉。

  抬眼一瞧,望见楚景玄的左手鲜血直流。

  常禄心惊肉跳,不敢怠慢,扬声吩咐小太监赶紧去太医院请御医来。

  明知与皇后娘娘有关,亦是半个字不敢多提。

  记起虞瑶从宣执殿出来时的发白的一张脸,常禄暗暗叹一口气。

  眼瞧这几日陛下和皇后娘娘关系好转……

  却竟又如同过去许多时候那样,两个人说闹翻便闹翻。

  虞瑶心思沉沉乘软轿回凤鸾宫。

  流萤跟随她来宣执殿。

  但直到回去凤鸾宫,扶着虞瑶从软轿上下来,她才敢低声问一句:“陛下不让娘娘查吗?”

  “没有。”

  虞瑶轻声否认道。

  楚景玄的那些话没有哪一句是明明白白不允许她查的。

  她从宣执殿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不许。

  流萤又看一眼虞瑶,愈发担忧:“如此娘娘为何脸色这样差?”

  虞瑶听言微怔,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许是这两日忙着照顾敏敏,休息得不太好,不碍事。”

  “有些话奴婢知道不当说,却又心疼娘娘,忍不住想说一说。”咬一咬唇,流萤横下心道,“娘娘心善,想为那小宫女讨公道,想让二小姐相信世间自有公正礼法……可若为此事,惹得陛下不快,到头来,仍是娘娘背地受罪。”

  “奴婢没有娘娘的气量。”

  “娘娘在宫里这两年光保全自己便耗尽心力,如何顾得上这些事?”

  “为奴为婢,由来也是遭人轻贱。”

  “娘娘能有这份心,想来小兰泉下有知,一样感激娘娘。”

  说到最后,流萤语声低落,眸光也变得黯淡。

  正所谓兔死狐悲,如今见那小宫女遭遇,她同为婢女难免伤怀,晓得自己不过运气好,遇到一个好主子。

  又恰因自己遇到一个好主子,心怀感激。

  她盼着虞瑶好,不想看虞瑶受苦,不想帝后不和,叫妃嫔们看虞瑶的笑话。

  “有姑母在,我不会有事的。”

  虞瑶明白流萤担心她,没有计较她那些话,反过来低声安抚,顿一顿又道,“敏敏还小。”

  “可倘若有一日……娘娘又准备如何自处?”

  流萤眼眶泛红,“二小姐也终会长大,无法永远活在娘娘的庇护之下。”

  虞太后的身体究竟能撑多久,哪怕太医院也说不出个准话。

  然而在这件事上,虞瑶表现得坦然:“流萤,那一日迟早会来,何必早早为此伤怀?”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之后要怎么办毕竟要等那一日来了才好仔细谋划。”

  已经身为皇后的她能往哪里逃呢?

  至少姑母在一日,妹妹性命捏在他们手里一日,她注定逃不了。

  她必须得撑住,她希望姑母的身体一样撑住。

  撑到她的妹妹真正长大,撑到她的妹妹真正脱离虞家,才会有她想办法逃脱这似海深宫的一天。

  “流萤,我也知敏敏迟早会长大,我没办法一直庇护她。”

  “可长大需要时间。”

  原本从宣执殿回来,虞瑶有些烦闷。

  但因流萤的话仔细梳理下心绪,那股烦闷便渐渐消散。

  虞瑶在廊下停下脚步,见流萤眼泪将落未落,反倒忍俊不禁:“好啦,多大点事。你哭丧着个脸,待会儿让敏敏瞧见,还得我替你遮掩,这不是给我裹乱吗?”

  流萤被她说得当真落了泪,又连忙抬手拿手背迅速擦去。

  虞瑶笑一笑,抬脚入得殿内看妹妹去了。

  ……

  和虞敏一起用过午膳,虞瑶小憩得一阵,留下流萤照顾虞敏,带上流月去往毓秀宫昭熙殿。

  目下已经惹得皇帝不高兴,该查的自然要查。

  但霍雪桐不在昭熙殿。

  同住在毓秀宫的冯嫔冯汐岚和采女叶秀莹见虞瑶来了,迎出来同她请安。

  “冯嫔和叶采女都免礼。”

  虞瑶看着她们问,“霍贵妃去了何处?”

  叶采女比冯嫔性子内敛,也更老实规矩,便轻声说:“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也不知贵妃娘娘去了何处。只瞧见晌午贵妃娘娘匆匆出去,似有什么急事。”

  晌午出去,直到午后仍不曾回来……

  虞瑶心里冒出个猜测,却正当此时,霍雪桐从外面回来了。

  霍雪桐没有乘坐轿辇。

  日头毒辣,她被晒得脸颊通红,发鬓也微微凌乱,乍看之下有两分狼狈。

  往常出现在人前的霍雪桐时时光鲜亮丽。

  从未有过这般仪容不整的模样。

  冯嫔暗暗打量霍雪桐几眼,叶采女则低下头去,似不敢直视她。

  而霍雪桐的眼里只有虞瑶。

  瞧见虞瑶在毓秀宫,霍雪桐眸光闪一闪,恨恨盯她一眼,上前胡乱与虞瑶行了个礼便说要告退。

  也懒理会福身向她行礼请安的冯嫔和叶采女。

  “霍贵妃留步。”

  虞瑶出声喊住霍雪桐,不多绕弯子。

  “前几日在御花园的湖中发现一具女尸,慎刑司确认过身份,那小宫女名叫小兰,生前在昭熙殿当差。后来慎刑司验过尸,确认小兰乃是被人敲昏后扔水里才溺水而亡的,可见有人蓄意谋害。故而本宫前来提审昭熙殿的宫人。”

  虞瑶不希望闹得太难看,客客气气说明情况。

  霍雪桐却一听就炸,她一双美目迸出近乎可以称之为恶毒的光。

  “皇后娘娘在这装什么菩萨心肠?”

  “陛下受伤,皇后娘娘不关心,倒有心情跑来昭熙殿管这些琐事!”

  霍雪桐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吃惊。

  冯嫔下意识追问:“陛下受伤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连叶采女也悄悄抬头看霍雪桐。

  霍雪桐想起此事又咬牙,眼神如刀瞪向虞瑶:“谁知道为何?偏皇后娘娘去见过陛下,陛下便受伤了!”

  她得知消息,赶去宣执殿。

  然陛下却不见她!任由她在殿外晒得大半日依然不肯见她!

  怎么会这么赶巧?

  偏偏皇后去过宣执殿,陛下便受伤。偏偏皇后去过宣执殿,陛下便不见她。

  只怕是皇后没有少借机在陛下面前肆意诋毁。

  否则,怎会变成现下这样?

  虞瑶清楚霍雪桐不可能拿这样的事乱说,那么楚景玄是当真受伤了。

  她去宣执殿见他的时候,他分明……

  “霍贵妃岂可血口喷人?”流月不憷霍雪桐,听过她的话,当即道,“如此随意污蔑皇后娘娘,霍贵妃这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被顶嘴,霍雪桐愈发怒火中烧,上前两步,扬起巴掌便要去打流月。

  流月也未站在原地任由她打,一个闪身避开。

  霍雪桐猝不及防,扬起的手掌落了个空,又脚下不稳,当着众人的面跌倒在地,发鬓被这一摔闹得彻底乱了。一跤跌得狼狈不堪,哪里有身为贵妃的光彩?

  冯嫔和叶采女难得看一回霍雪桐的笑话,只强忍笑意。

  虞瑶看霍雪桐这幅模样,蹙眉命呆傻立在一旁的小宫女赶紧把人扶起来。

  被宫女从地上扶起来的霍雪桐头昏眼花。

  虞瑶见她浑身虚软,热汗涔涔,怀疑她中暑,便让宫女赶紧把她先扶回昭熙殿去,又命人去请太医为她看诊。

  霍雪桐犹想挣扎着斥责流月,却身上无力,说出的话软绵绵,毫无威慑。她觉出自己身体不适,不得不暂且放过流月,任由宫女扶她回殿内。

  虞瑶想提审昭熙殿宫人的事也被迫搁置。

  左右已经知会过霍雪桐,略晚上两个时辰没有大碍,一时便离开了。

  从毓秀宫出来,虞瑶对流月道:“你又这般得罪于她,她是不见得记恨你,只算到我的头上。”

  “皇后娘娘往日太纵着她了。”流月不喜虞瑶的软弱可欺,更不喜霍雪桐的嚣张做派,“您是皇后娘娘,她纵为贵妃,也无资格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作威作福。”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瑶懒得与流月辩论。

  流月是姑母倚重的人,由来不怎么愿意乖乖听她的话。

  要想法子把流月弄走不难。

  但走了流月,姑母照样会安排其他人放在她身边。以姑母的性子,只怕换一个人来会比流月更令她头疼。

  虞瑶不说话。

  流月却没有就此住口。

  “霍贵妃方才道陛下受了伤。”

  “皇后娘娘是否该如霍贵妃一般去宣执殿探望陛下?”

  坐进软轿的虞瑶看一眼正站在软轿旁的流月。

  她接过流月递来的一柄碧叶清莲罗扇,沉默一瞬道:“去吧。”

  皇帝受伤因由不明,本不该宣扬。

  可霍雪桐已当着许多人的面将此事宣之于口,知道的人定然会越来越多。

  去一趟也好,虞瑶想。

  但倘若当真如霍雪桐方才所言,与她惹得皇帝发怒有关……

  皇帝此时只怕未必肯见她。

  只候在殿外的常禄见虞瑶过来宣执殿,直接请她入内。

  虞瑶顺利入得宣执殿。

  常禄说楚景玄在侧间,她便独自穿过正殿,往侧间的方向走去。

  殿内异常安静,虞瑶放轻脚步,走到侧间附近,望见楚景玄闭目半靠半躺在一张逍遥椅上。他搭在逍遥椅扶手上的左手缠着一圈圈白布,大约是受伤的那只手,身上别处则一时瞧不出来问题。

  不知是否觉察虞瑶目光,楚景玄缓缓睁开眼。

  他凝视着站在不远处却不再靠近的虞瑶,丰神俊朗的一张脸辨不出情绪。

  “虞瑶,你痛苦吗?”

  楚景玄的话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虞瑶一怔,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再痛苦也是不能说的。

  楚景玄却似乎不需要她的答案,嘴角的笑透出凉薄,说出口的话残忍而真实:“可惜,一日做了朕的皇后,这辈子你便只能被困在这皇宫里,永远和朕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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