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痕迹_掌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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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痕迹

  楚景玄赶到冷宫的时候,宫里的救火班已将大火扑灭。

  虞瑶住的一座宫殿徒留断壁颓垣。

  大火虽被扑灭,但冷宫已然被焚毁得厉害,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灰气。

  几缕残存的浓烟自残破的房顶袅袅飘向碧天。

  本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宫人见皇帝出现,纷纷跪倒行礼请安。

  楚景玄没有理会。

  他忍耐着脑袋一阵一阵的嗡鸣,双眸死死盯住那片荒芜废墟,浑身僵硬得厉害,却又控制不住往前走得几步。

  人在病中,身体欠恙,兼之不管不顾自宣执殿赶来,早已脚步虚浮。

  分明不过多走得几步而已。

  只这几步便叫楚景玄几乎一个跄踉跪跌在地。

  幸得常禄和常安在旁边紧跟着。

  在楚景玄跌倒之前,两个人眼疾手快把他稳稳扶住了。

  “皇后呢?!”

  稳住身形,楚景玄拂开常禄和常安的手,在满目的荒凉里,他不甘心试图去搜寻虞瑶的身影,厉声质问。

  对于在场的宫人而言,冷宫住的是废后虞氏。

  可皇帝陛下开口便找的是“皇后”,谁又有胆子指正那已不是皇后娘娘?

  救火班的太监们个个大气不敢喘,领头那人抖若筛糠。

  “启、启禀陛下,娘娘她、她……”

  楚景玄循声盯住他,眸光如刀。

  锐利冷凉的视线骇得太监一句话在嘴边,偏生如何也说不出口。

  “皇后呢?”

  楚景玄复沉声问得一遍,怒意内敛,又似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狂风暴雨。

  “娘娘她、她没有能逃出来。”

  回禀过楚景玄后,领头太监忙磕头求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楚景玄瞳孔骤缩。

  他心里有一瞬空落落的,随之便被不相信的情绪覆盖。

  视线缓缓再次投向不远处那片焦褐的尺椽片瓦,楚景玄沉默着,一瞬不瞬望着那景象。

  周遭也随之陷入冰封雪冻般的死寂。

  片刻,自这沉沉的死寂之中,突兀响起两声诡异至极的笑。

  楚景玄状若痴狂,笑过两声以后,倏然变脸,伸手怒指着地上的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愚弄朕!”

  领头太监顿时间内心叫苦不迭。

  他哪有愚弄皇帝的本事?火扑灭以后,他们抬出来的,确实只有面目全非的两具焦尸。

  却又见皇帝陛下得知消息这般不冷静不理智。

  只怕说出实情,今日一样要倒大霉。

  “陛下明鉴,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愚弄陛下。”

  领头太监颤颤巍巍,“此处僻静,昨夜走水得突然,奴才们赶到时,情形已有些失控……”

  楚景玄凝眸瞥得跪伏在地的领头太监两眼,倒一脸肃然不笑了。

  他似若有所思,半晌开口:“不可能。”

  “你们这帮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求饶能有什么用,还不速速去将皇后给朕找出来?”

  这一次真真欲哭无泪。

  领头太监不敢应下楚景玄这话,也不敢不应,胆战心惊中,后背冷汗几乎将里衣浸湿。

  “陛下!”

  骤然响起的属于淑妃赵晴柔的声音,在这一刻对领头太监犹如活命稻草。

  他识趣闭嘴保持沉默。

  淑妃赵晴柔也快步走上前来:“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从大宫女口中得知冷宫昨夜大火的消息,她即刻赶来凑回热闹。

  到地方才发现皇帝陛下已经到了。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她想去宣执殿探望也不得见,心下便很是奇怪陛下怎么来得这么迅速。

  这也罢,待到靠近瞧见人以后真正不明所以。

  赵晴柔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瞧见皇帝陛下如此刻般失态的模样。

  衣裳凌乱,发髻松散,双眸布满血丝,眼底几分茫然,眼角眉梢也透出六神无主之意。

  这当真是她往日里见着的那个英武不凡的皇帝陛下吗?

  虞氏有事……陛下竟像丢了魂?

  赵晴柔维持福身请安的姿势,心下暗暗嘀咕。

  未等到皇帝开口免礼,她正欲自顾自起身,忽听楚景玄冷声斥责:“是不是你谋害皇后?”

  赵晴柔身子矮下去,愕然望向楚景玄:“陛下何出此言?”

  楚景玄一甩衣袖冷冷说:“别被朕查出来!”

  赵晴柔便发现皇帝不对劲。

  为什么?是因为……她面上愈发诧异,怔然间扭头望向形若废墟的冷宫。

  这时,各宫妃嫔相继赶到冷宫。

  所幸与她们前后脚过来的,还有瑞王楚辰远和王妃沈碧珠。

  常禄昨夜方请虞瑶去过一趟宣执殿,得知冷宫走水的消息时也震惊不已,又知皇帝陛下若听闻此事,恐怕难以承受,故而早便派人火速去请瑞王夫妇进宫。

  妃嫔们是劝不住陛下的。

  底下的宫人,更没哪个能够有这个份量,唯一能让陛下冷静下来的指望便是瑞王夫妇。

  见楚辰远和沈碧珠到,常禄暗暗略松一口气。

  而看见楚景玄此时一副丢了三魂、丧了七魄的样子,楚辰远忙上前搀扶他。

  “皇兄,你如今尚在病中,臣弟先行送你回去休息。”

  “这里的事情,不妨暂交给臣弟处理。”

  楚景玄双眸如古井无波看向楚辰远,被他的声音勉强拉回一分理智。

  紧抿着唇,过得许久,楚景玄缓缓颔首,算应下楚辰远的话,又一本正经说:“一定要把你皇嫂找到。”

  妃嫔们无不听见皇帝此话。

  赵晴柔觉出两分可笑,皇嫂?什么皇嫂?虞氏已经被废了!

  可现下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皇帝非常不对劲,甚至怀疑她故意纵火谋害虞瑶,赵晴柔不敢去触霉头。

  楚景玄便暂且被楚辰远送回宣执殿去了。

  各宫妃嫔也在贤妃的示意下,识趣各回各宫离开此地。

  回到宣执殿的楚景玄静静躺在床榻上,虽满身疲惫,但无丝毫困意。

  他盯着头顶帐幔想事。

  一时回想昨天夜里的那个异常真实美好的梦,想梦中虞瑶的那个怀抱温软得令人沉沦。一时又想他没有把虞瑶禁足在冷宫,走水以后,她不会来不及逃走。

  指不定故意是躲在哪里,想吓唬吓唬他。

  只要知道他怕了,她肯定会回来……可拿性命开玩笑这种事,往后绝对不能让她再做。

  这些可以等以后再说。

  楚景玄想,只要她乖乖的回到他身边,这次他便低头了。她一直不理他,不正是想让他低头吗?

  上一次他们吵过一架再没见面。

  肯定是在生他的气,宫人们没找见人肯定是她故意躲起来吓唬他的。

  这么反复想着,楚景玄心里变得稍微好受些。

  疲倦困乏当下一股脑涌上来,他渐渐闭眼,不知不觉睡着过去。

  一觉直睡到晌午附近。

  楚景玄猛然睁开眼,回想起什么,当即坐起身一面咳嗽一面喊常禄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常禄而是楚辰远。

  看清楚他面上哀哀的表情,楚景玄微怔,眉心微拢,哑声问:“如何?找到你皇嫂了吗?”

  “皇兄……节哀……”

  楚辰远长叹一气,几分不忍道,“宫里四处未曾搜寻到皇嫂的下落,那两具焦尸也已确定是两名女子。”

  “不可能!”

  楚景玄一口剪断楚辰远的话,狐疑看他,“你们竟合起伙来骗朕?”

  楚辰远轻叹道:“皇兄,欺君之罪,谁也担待不起。”

  “不可能!”楚景玄仍是不相信。

  他掀开锦被赤脚从床榻上下来,便要往外走:“朕即刻去找她,朕恢复她的后位,答应她,往后再不这样对她。不,你先去刑部大牢,让他们把虞家人都放了……不然,瑶瑶不会愿意出来。”

  楚辰远见楚景玄说话隐有颠三倒四迹象,忙把人摁回床榻。

  “皇兄,节哀!”

  尚在病中的人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楚辰远推开。

  他呵笑两声:“你走,朕亲自去找她。”

  “陛下能不能不要闹了?”

  留在侧间外的沈碧珠听见里面的动静,进来正巧撞见楚辰远猝然被楚景玄推得跌倒在地,连忙上前去扶。

  她扶楚辰远起身,似终忍不住,眼眶泛红:“瑶瑶回不来了。”

  “无论陛下去哪里找,也不会回来了。”

  楚景玄被沈碧珠的两句话定在原地。

  他面上茫茫然,眼底浮现不解:“为什么?”

  沈碧珠哽咽道:“冷宫走水,她和身边的婢女都没有逃出来。”

  “那虞家人呢?”楚景玄依旧面有不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向朕低头?她不管虞家人死活了?”

  “瑶瑶,她……”

  沈碧珠压下心底的情绪,脸别向楚辰远怀中,“其实她一直被逼无奈。”

  “他们一直用她妹妹的性命威胁她,要她乖乖听话。”

  “她,从来都不想那样。”

  “威胁她?”楚景玄低语一句,一张憔悴的脸蓦地失去最后的血色。

  疾走几步到沈碧珠面前,他压着眉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一直用她妹妹的命威胁她?”

  仿佛被理智与混沌、清醒与茫然不停拉扯。

  话音刚落,他又自言自语:“你们关系那么要好,她当年连不想嫁朕都同你说,指不定你们暗中合谋骗朕。”

  沈碧珠身体有一瞬的紧绷。

  但很快,她反问:“陛下……为何会晓得瑶瑶当年说过的话?”

  “呵。”

  楚景玄冷笑,“朕亲耳听见的,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都敢同你说,你们关系真是要好。”

  “可我和她关系这么要好,她却直到前几日才告诉我当年为何要那样说。”沈碧珠想起虞瑶受过的委屈,情绪失控,一时难以自持,伏在楚辰远身前大哭,“因为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威胁,若不如此,便不会让她妹妹好过。她太害怕,太慌张,才说过那样的话。”

  “一日夫妻百日恩。”

  “陛下和她做得这些年的夫妻可晓得她心里的委屈?”

  “瑶瑶同我说,陛下将她废了,她心安许多,从此陛下不必为难。”

  “陛下可能明白瑶瑶的一番心意?”

  楚景玄只觉得脑袋空空,继而嗡嗡作响。

  恍然间,似忆起虞瑶不知何时曾经在他耳边说过:“陛下,一定要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的明君。”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直……什么也不知道。

  楚景玄脚下无意识往后退得两步,又颓然跌坐在床榻前,目光涣散。

  难怪她那么痛快交出凤印,难怪她始终不肯对他低头。

  怔怔出神间,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想压下去却未能成功,楚景玄偏一偏头,立时一口鲜血呕出来。

  “皇兄!”

  楚辰远惊骇至极,扶住沈碧珠,一面让常禄命人去请御医,一面疾步上前。

  楚景玄什么反应也无。

  他神色麻木,如一尊木偶般,任由他们摆弄。

  ……

  冷宫一场熊熊大火,废后虞氏葬身火海的消息未两日传遍皇宫内外。

  对于如是莫名的一场大火,暗地里揣测颇多。

  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一个冷宫废后与死人也无什么区别。

  尤其虞家倒台,显见皇帝有意清算。

  死了那便死了罢。

  总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刑部大牢中。

  一盏六角琉璃宫灯擎在常安手里,他跟在刑部尚书的身后探路,而在他的身后是一袭明黄龙袍的楚景玄。

  五爪金龙云纹皂靴步伐沉稳踏过青砖地。

  直至走到审讯室外,刑部尚书驻足侧身恭敬禀报:“陛下,到了。”

  楚景玄眸光森凉瞥向被吊在木桩上的虞瑶那位亲生父亲,冷冷下令道:“全部退下。”

  “是。”刑部尚书领命,退到远处。

  常安常禄也躬身退远。

  楚景玄不紧不慢抬脚步入审讯室,信步走到虞嵩面前。

  虞嵩刚又经历一番刑讯逼供,身上一件囚服血迹斑斑,人也意识涣散,勉强抬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放弃了,无力低下头去。

  “虞嵩,朕问你几件事。”

  “如实回答,朕便考虑放你们虞家的女眷一条生路。”

  楚景玄低沉的声音响在审讯室中。

  虞嵩直觉这事重要,又怀疑会让他更罪孽深重,可抵不过虞家女眷能够被放过的诱惑。

  “陛下有话……”

  “罪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景玄想沉住气,然一开口依旧咬牙切齿:“当年,你曾用虞敏的性命逼瑶瑶入宫,是不是?”

  虞嵩一怔,眸中涌上惊愕。

  楚景玄心里便有答案。

  却按捺住性子等着虞嵩开口,听他颓丧承认道:“是……”

  “她是你的女儿,你怎能这样逼迫她?”

  楚景玄霍然上前一步,挥拳打在虞嵩脸上,他根本不能深想虞瑶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拳下了蛮力。

  虞嵩两口鲜血连连呕出来,疼痛难忍,额头冷汗密布。

  楚景玄揪住他身上的那件囚服,愈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所有刑罚加诸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精心筹谋,让朕碰巧从虎口救下她性命,也是你们逼她做的?”

  “不是……”虞嵩被浑身的剧痛折磨得无力思考楚景玄为何知晓这些,又究竟几时知晓的这些。

  他只能语声虚弱回答,“瑶瑶不知情,她不知道……”

  楚景玄面色骤变,一双眸子顷刻间杀气腾腾。

  虞嵩自顾自说:“她那性子最是执拗……若知情……必不愿配合……不知情才好……”

  愤怒与愤恨翻涌上来,楚景玄心底剧痛难消,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一拳又一拳打在虞嵩的脸上,看他连连呕出鲜血,看他晕厥过去,也照样消解不去半分他心底的恨与怒。

  直至虞嵩气若游丝,甩开他的衣领,楚景玄收起拳头。

  他转身往外走,吩咐刑部尚书:“看紧他,不许他活也不许他死。”

  从刑部大牢出来,楚景玄坐上轿辇。

  闭一闭眼,他手掌摁一摁胸口,竭力缓下一口气,吩咐常禄:“去虞家。”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

  楚景玄记得,当时懿旨既下,虞瑶不久之后将被他迎娶入宫为后,他按捺不住想要去见她一面。

  那个时候他手中没有收拢太多的权利,事事举步维艰。

  唯有此事算得上称心如意,他想她当他的皇后,也只想要她当他的皇后。

  路上,他碰到一位老妇向他兜售用粉白花朵与柳枝编成的花环。

  那花环漂亮得紧,想着给她一个小惊喜,便买下捎上。

  于是在那日有了平生头一回翻墙。

  他去到虞瑶的院落里,悄悄靠近她的窗下,忽听见她说:“碧珠,我不想入宫,也不想嫁他。”

  房间内外,无不陷入静默。

  后来……

  楚景玄只记得自己失落从她院子里离开。

  那花环大抵是扔了吧。

  倘若那个时候,他没有走。

  倘若明明白白问一问她为何不愿,是不是便不会有之后的事,他们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楚景玄站在虞瑶出阁之前的闺房里。

  他环视一圈这个长久未曾有人住过的地方,复又环视一圈这个地方。

  东西不多,陈设简洁。

  花几上摆着的花觚皆空空荡荡,书架上倒有不少书籍。

  原来自在闺中,她便已这般爱看书。

  楚景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看得两页,再随意翻一翻,发现夹着不少单独写在纸上、看书留下的笔记。

  不止这一本如此。

  别的书册子也全是这样的。

  无不……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不是她活生生存在过的证据。

  “常禄。”

  听见门外常禄应声,楚景玄道,“命人将这儿的东西,一件不落悉数搬到凤鸾宫去。”

  他从虞瑶从前的闺房出来。

  回宫以后又去虞瑶在宫中一直住着的凤鸾宫。

  楚景玄坐在桌边,仿若那个雨夜,在这个地方抱在她怀是昨日的事。

  那时他问她,他们算哪门子夫妻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

  “陛下。”

  常禄的声音拉回楚景玄的思绪,又发觉不知何时外面悄然下起一场秋雨。

  这天,近来当真越发冷了。

  楚景玄侧眸瞥向常禄,见他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走近,“在娘娘的闺房中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放着这个。”

  那个匣子随即被放在楚景玄的面前。

  常禄无声退下,而坐在桌边的人良久方才抬手去将紫檀木匣子打开。

  匣子里四四方方放着几封信笺。

  信封干干净净没有字,楚景玄只犹豫一瞬,抵不过想要窥知虞瑶往事的欲望,打开其中一封信。

  信笺上的字迹他不陌生,是虞瑶的字……

  楚景玄垂眸,视线刚划过信上两句话,便如遭雷劈,四肢僵硬。

  下一刻,又如被万箭穿心,又如被千刀万剐。

  因那信上写着——

  “今日真万分惊险,竟被他逮个正着。”

  “幸好幸好,路上捡了一只受伤的鸟雀,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瞒过他……我是专程去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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